濡湿的长发被收拢到肩膀一侧,纤细的指头顺着发根轻轻捋下来,令沾在发丝儿间的水珠一滴滴落下。男孩儿用毛巾裹着头发,细细揉搓着,直到颈脖上那冰凉凉地触感慢慢蒸发掉,便将半干的长发在肩上披开。
免换上了一套洁白的睡袍……由襟儿到足袋,白茫茫地仿佛一地新雪……袍子稍稍有太宽大了,男孩儿将下摆挽起,小心翼翼地从楼梯上下来。
热水软乎乎的触感还残留在肌肤上,薄薄腾起一层蒸汽。男孩儿便迈着轻飘飘地步伐,微微摇晃着垂在肩头的一缕头发,慢悠悠扶着楼梯扶手,下到旅馆的大厅里。
虽然是正午时分,但大厅里头并没有什么人……他一眼便见到朱莉普特和那位自称史莱托的老人,围在大厅正中央的圆桌前头。竹子编的筐子里装着面包,老板娘正托着盛肉汤的盘子,小心翼翼地摆在那边上……朱莉普特向男孩儿招手,脸颊稍稍涨得有些红,招呼他坐下。
免从阳光下穿过,淡淡泛起一阵洁白的光晕。就像一片晴空里坠下的雪花般,轻轻飘着,落进桌前的椅子里……他听到大厅里头有人冲自己吹了声口哨,便不高兴地往那儿瞪过去。缩在窗边位置的有两个男人,一个矮矮瘦瘦的,另一个即高大又壮实……男孩儿瞪着那高大的男人,对方挑起眉头眨了眨眼,忽然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肩膀去,抚摸着光秃秃的脑袋。瘦小的男人冲免挤出了一个古怪的笑容,做了个“抱歉”的手势,拽着自个儿的同伴往桌上的炖汤上埋下头去。
“那个傻大个似乎被你迷倒了呢……”朱莉普特托着腮帮子,冲着那角落里撇了撇嘴,有些不悦地轻轻“哼”了声……又忽然是想起了什么笑话般浅浅地“嘻嘻”笑起来……女孩儿把目光拽向男孩儿的脸庞,那对漂亮的眸子下映着洁白的光,粼粼闪烁着有些耀眼的光芒。她摸了摸耳朵根儿,崛起嘴唇来皱了皱鼻子,低下头去向筐子里抓了个面包。
史莱托嘴巴张得大大地,眼珠子几乎要从框子里瞪出来。他的目光追着那片洁白的光芒在大厅里飘动,直到他落到了面前,才“咔啪”一下将嘴巴用力阖上。老头儿挺了挺圆滚滚的脊背,使劲拽了拽花白的胡须。
“他真的是男人吗?”老头儿浅浅抽了口气,凑向朱莉普特耳旁,悄声问道。
“至少他是这么坚持的,”女孩儿用手肘抵住老头儿肥厚的下巴,将他推开,“别凑我这么近。”
史莱托扁平的五官整个耸拉下来……看着就像那些眼睛鼻子眉毛,都会从平坦坦的脸颊上滚落下来般……由喉咙底下涌起一阵无奈的呼噜,摊开双手耸了耸肩。
“来谈谈生意吧,”老人将粗短的脖子使劲伸了伸,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子,望向男孩儿的脸庞……但立刻便眨了眨眼,挪开目光去,垂下望着摆在面前的汤盘。不知道什么动物的肉炖得稀烂,在盘子底下稀稀拉拉糊成了一坨。用汤匙轻轻搅拌,便“哗啦哗啦”流动着……老头儿将那勺食物挖起来,凑到鼻子边上闻了闻,皱起眉头来将它扔了回去。
“生意?”男孩儿歪起了脑袋。漆黑的发尖儿轻抚着木桌,“刷拉拉”从边沿滑过。他侧过脸来,将疑惑投向身旁的女孩儿。
朱莉普特攥着面包,轻轻咬下一口,含在嘴巴里细细嚼着。好一会儿,都没有人说话了,直到女孩儿将面包咽下,用食指指节磨蹭着自个儿的嘴角……她犹豫了一会儿,扯起嘴角浅笑起来……“史莱托是我的朋友,”女孩儿将湛蓝的眸子迎向男孩儿的目光,两人的光晕淡淡融汇在一块儿,成了一幕暖融融的光景。
“啊,说是朋友也不准确吧,”她垂下脑袋来摇了摇,改口道,“他是我的赞助商。”
“但……”老人皱起眉头,可怜兮兮地摊开双手来,祈求般地望向她。
女孩儿一副没有看到的模样,继续说下去,“魔法的研究是需要钱的,史莱托是我的其中一位赞助者,”
“不是出资最多的那个。”她补充道。
女孩儿张张嘴还想要说些什么,但忽然刹住了话头。那薄薄的唇微微打着抖,抿起来。稍许,又扭动了一下,她笑笑,继续说,“我经常找他买东西,”
“我最后一件魔法道具在昨天晚上已经报销了,”女孩儿的声音压低下来,“我需要重新做一套出来,要向他购买材料……为他做点事儿。”
“你没有钱吗?”男孩儿皱起眉头,眨了眨眼。
没等女孩儿说话,老人已经从上衣兜里掏出一张薄薄的纸张,捏着纸张的角轻轻抖开,端端正正抵在桌上,轻轻推到男孩儿的面前,“这是账单。”
免将那纸张拾起,凑在眼睛前扫了一遍……眉头皱得更深了,扬起脑袋来望向那老头儿,又撇向朱莉普特……什么也没说,又埋下头去望了一遍。
最后,他短短抽了口气,将那纸张翻过来扣在桌上。满脸疑惑地望向女孩儿。
“魔法材料是很贵的啦……”女孩儿撅起嘴唇,轻轻挠了挠鬓角。
男孩儿用手背撑着脸颊,闷闷不乐地撇着自个儿的膝盖。半响,才闷闷问了句,“那要为他做什么事儿呢?”
“其实容易得很。”老头儿将嘴角高高扯起,“咯咯咯”低声笑起来,神秘兮兮地将身子往前探了探,“赶鹿。”
“啊?”免眨了眨眼。
“就是鹿呀!”史莱托抿着嘴唇,夸张地做了个鬼脸,向马厩那头扬了扬下巴,“那些鹿。”
“那些原来是鹿吗?!”
“犬鹿。”朱莉普特捏着面包在嘴角边上扬了扬,“旧世界很常见的,东方没有吗?”
男孩儿摇了摇头。
“我们那里叫它‘麻花鹿’,”老头儿结果话来,“据说……哎,那个故事怎么说来着……”他挑起眉头,在额头上层层叠起皱纹,抚摸着脑袋顶上稀疏的毛发,干笑了两声,“总之哇,因为繁殖速度快,肉也好吃,性格也温顺,养起来绝对是不亏的。”
“但是犬鹿是林地生物哇,”女孩儿伸出一根手指头摆了摆,“这傻子却想在荒原里弄个牧场。”
“根本养不活嘛……”老头儿闷闷哼了一声,将身子在椅子里舒展开来,“全都晒死啦!”他重重叹了口气,砸巴了一下嘴。
“这十几头是仅存的硕果啦……”史莱托顿了顿,圆溜溜的眼睛直勾勾瞪着马厩,“如果它们也没了,我这笔生意可就血本无归啦!”
“那只是因为你傻而已。”女孩儿不屑的撇撇嘴。
“但我从不轻言放弃,我听说就在西边,有一处山林,”老人摆了摆手,将目光拽回来,落在了男孩儿身上,“我听了朱诺说……”
“不准这么叫我。”女孩儿瞪了他一眼,用胳膊肘狠狠捅了一下。
“嗷……”老人猛地缩了缩肩膀,舔了舔嘴唇,改口道,“朱莉普特说,你本领高强……”
“但……”男孩儿张了张嘴,却又这么犹豫住了,他眨了眨眼,浅浅皱起眉头,望向女孩儿。
朱莉普特垂下目光来撇向一边,含混地咕哝着,“当然了,你要不愿意的话那就算了……”
“如果只是护送的话……”免抿了抿嘴唇。
“当然,”老头儿高兴的拍了拍手,“你要知道,像这么简单的活儿本是值不了这么多钱的,但我和朱莉普特是老交情了……如果不是老萨尔莫那件事儿,我们本来会成为最棒的合作伙伴……嗷!”
老头儿忽然尖叫了一声,那副胖胖的身躯几乎从椅子里滚落下去。捂着自个儿的脚,跳起来。
女孩儿瞪了他一眼,轻轻哼了一声,将垂在肩膀上的长发甩向身后去。“啪”地撑着桌面站起身子,“在这之前我要提醒你一件事儿,”她俯视着那老人稀疏花白的头发,声音冷冰冰的,“虽然你说的那林子我没有去过,但那里多半也是精灵的地盘。”
“我和阿免只负责将你和那群傻孢子送到林子边上,剩下的事情你自个儿搞定它。”
说完,便转过身来,“咚咚咚”重重迈着步子,往楼梯边上跨过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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